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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雀公子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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孔雀公子1

每個月的望日,是醉春風的紅牌姑娘出閣的好日子,只需要一百兩金,就可以得到吳國最好的青樓培養了五年以上的雛兒的初夜。這一夜之前,她們是千嬌百媚卻讓你看得著吃不著的清妓、雅妓,過了這一夜,她們就是男人胯、下婉轉承歡的普通妓、女,身價大跌。

芝蘭雅是這天出閣的姑娘,外頭風雪交加,樓內卻暖風熏熏,到處繁花盛放,雲煙霧繞,宛若仙境。芝蘭雅被貼身丫鬟扶起來,她膚如凝脂,面若春花,才堪堪雙九年華,可媽媽說了,過了今夜,就等於是小姐做了丫鬟,鳳凰成了落草的雉雞。男人們都愛鮮嫩年少的,十八歲,太老了,再也做不了彈彈琴就日進鬥金的雅妓了。

芝蘭雅穿上鮮紅的嫁衣,蓋上紅蓋頭,被侍女們攙扶著,穿過長長的回廊,要到貴人的廂房去。

“阿娘,我不要!阿娘,救我!”短促又尖銳的哭叫聲在身後響起,芝蘭雅下意識看了兩眼,一個面黃肌瘦、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用力地抱著庭院中冰冷的山石,在雪地裏不斷掙紮著,血跡蜿蜒在她的身下,映著皎潔的白雪,倒似雪中紅梅般賞心悅目。

侍女們笑著說:“又有新人來了!”

芝蘭雅恍惚了一陣,似乎想到了自己來的那天,她望著樓內姑娘和侍女們身上的綾羅綢緞、金銀珠寶,天真地對她爹爹說:“爹爹,我們是來買料子回去做衣服的嗎?”

她很冷,瑟縮著發抖,但臉上有甜甜的討好的笑,阿娘已經死了,新的阿娘要進門,鄰家阿嫲說:“你爹不想要你了!”

她知道,如果爹爹不要她了,就會把她丟到外面的暴風雪裏去,那她也活不了了,她還想活著。後來她才知道,如果能死在那樣的暴風雪裏,也是一件幸福的事。

芝蘭雅並沒有給這個孩子過多的關註,很快孩子就被拖走了,嘴巴被雪團子堵住,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,他們把她拖到了後院的小黑屋裏,等她從那裏出來了,她就是個好女孩了。

柳柳被關了整整一年,即使是放出來了,也只是因為媽媽怕她不見天日太久,眼睛要出毛病,因為要做一個美人的姑娘,不能雙目無神,動作呆滯。美人啊,就應該顧盼生輝、明眸善睞,一雙眼睛轉一轉,就能勾動男人們的欲念。

過了一年,如今芝蘭雅是樓裏生意最好的姑娘,男人們當然愛那些大家閨秀做派,愛理不理的雅妓,但他們都是很實際的人,一夜、歡愉,更能舒緩身心,獲得快樂。媽媽說芝蘭雅很有做生意的天份,要把她培養成下一任鴇母。

芝蘭雅也很有繼任者的自覺,幫著媽媽把後院管理得很好,除了柳柳,所有的姑娘都很聽話,學習琴棋書畫、舞蹈音樂,也學習她們該學的東西。

柳柳來的時候五歲,相較於別的姑娘,實在是太小了,她們醉春風也不是開慈幼院的,這麽小的孩子收進來,要多供好幾年的飯食衣裳。然而柳柳實在是太漂亮了,你無法用任何一種語言去形容她的美麗,她站在那裏,就像墜落凡塵的仙女兒,縱然小得可憐,也看得出來她日後的模樣,就連見多識廣的媽媽,都抱著她不放,宛如看到了稀世珍寶。

柳柳的阿娘把她賣進來,從後門出去就滑倒在門前的水渠裏,過了一夜才被人發現,屍體僵直,雙目圓睜,露出猙獰而不甘的面孔。媽媽特別恩許柳柳出去給她收屍,柳柳去了,一把火把她娘燒了,骨灰撒在院中的石榴樹下。

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微笑。

媽媽對柳柳說:“現在你唯一的親人也沒了,老老實實待在我這裏,就把媽媽我當親生母親,綾羅綢緞、山珍海味都少不了你的。”

柳柳的嗓子被雪團子凍壞了,發不出聲音,她努力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:“不、要,我、想、回、家。”

媽媽的臉一下子變了,軟鞭甩在柳柳身上,柳柳發出小狗一般的嗚咽聲,下意識朝角落裏縮,躲閃著媽媽的鞭子。兩個侍女走上前來把她按住,媽媽終於抽了個痛快,口中罵罵咧咧地說:“讓你不聽話,讓你想回家,小賤人,你的家早就沒了!”

柳柳掙紮著——不是那個家,是另一個,一千年後的家。

一年裏,媽媽不知道打了柳柳多少次,可她一直堅持著要回家,每每大聲嘶喊,就連前院都能聽見她的哀嚎聲,客人們略有詫異,不過片刻就將這異狀拋之腦後了。

柳柳的嗓子,就是那時候留下了後遺癥,不似其他姑娘一般甜美可親,略微有些沙啞,若是開懷,則有一分繾綣纏綿的意味。起初媽媽不滿意,每日都讓她喝許多的枇杷膏,藥味都蔓延到她的皮膚上了,媽媽又嫌棄她身上有味道,只能放棄她的嗓子,只說讓她不必再唱歌,把瑤琴練好就罷了。

柳柳是小黑屋的常客,媽媽但凡有點不開心,就要把她叫過去查驗功課,柳柳的琴練得不好,她就拿鞭子抽她,抽完了就關到小黑屋裏,不給吃的,只讓她喝牛乳續命。

芝蘭雅都覺得可惜,明明是個冠絕天下的美人胚子,卻是個榆木腦袋,教琴,她突然就亂彈一氣,調不成調的聒噪難聽;教寫字,她連握筆的姿勢都錯得離譜,第一次寫字還要橫著寫,寫出來的字不是缺胳膊少腿,就是完全狗屁不通,可惜了那些上等的竹簡,到後來只讓她在沙盤裏寫字,免得她浪費東西;跳舞的時候,她總能精準地踩到同伴的裙角,同手同腳,肢體僵硬,氣得媽媽不再讓她睡床,天天晚上把她吊在房梁上,壓腿下腰,強行鍛煉她的肢體柔韌性;如果說有什麽是她“擅長”的,可能就是畫畫了,不過她喜歡用鍋灰和炭筆作畫,畫出來的不是純黑白的一顆人頭,就是拿昂貴的顏料隨意塗抹在絹布上,大塊大塊的顏色,看得人惡心。

柳柳就在這風月場裏長大了。五歲到六歲,日日夜夜都關在小黑屋裏,時常挨打;六歲到十歲,學習各種各樣學不會的技能,天天挨打;十歲到十三歲,她會跟著樓裏的姑娘出去赴宴跳舞,偶爾才挨一頓打……

她沒有朋友,和她一樣的姑娘嫉妒她的容貌,恨不得一爪子把她的臉抓花,侍女們對她當面尊敬,私底下卻嘲笑她是個草包,後院也沒有男人,如果有的話,她人緣一定很好,畢竟媽媽說,她長大後,沒有一個男人,能逃得過她的石榴裙。當然,媽媽也不會讓她有朋友,如果有人妄圖跟她攀關系,她就會把她們剝光了衣服丟在院子裏,對所有人說:“看看你們之間的差距,什麽野貓野狗都來攀附她,她是雲端月,不是你們這樣的腳底泥!”

她們不會看清柳柳和她們之間的差距,只會更恨柳柳,悄悄把她的衣服剪出窟窿,在她的牛乳裏加料,把她的洗澡水換成冷水。

柳柳最難過的並不是這些,她穿越的時間很久了,她知道這個地方的社會情況很不好,尤其對女子頗為苛責,所以她能夠原諒這些人對她的折磨,畢竟她們不像她,還有美好的前世記憶可供回味。在她的前世,她父母雙全,是家裏的獨生女,很受寵愛,三歲就上了學,一路讀到研究生畢業,會畫畫,會小提琴,會一點點芭蕾,這在平常的人家已經非常不錯了。她天生開朗活潑,對生活有著莫大的熱情,不然她也撐不了這麽多年。

她最難過的,是五歲前只能吃摻了糠的碎米飯和野菜,五歲後只能吃青菜和喝牛乳,媽媽說,要保持身材,而且,吃多了腥膻的肉食,她身上的少女清香就沒了。

她不知道做妓、女要什麽少女清香,她也不喜歡自己屋子裏熏的那種香料,但好像這裏的人都很喜歡。香料十分昂貴,好的香料貴比黃金,媽媽也只是在幾個著力培養的姑娘房裏放熏香。

柳柳沒有想過未來怎麽辦,她覺得,自己這麽貌美,肯定是古言小說的女主,再不濟也算是個有名有姓的女配,將來一定會遇到解救她脫離苦海的男主和男配。要不然,等她長大了,她就拿著自己掌握的各種現代知識,去和老鴇談生意,或者找一個靠得住的靠山,發財致富,走她的逆襲打臉之路。

柳柳雖然被關在內院裏,還是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基本情況。這裏類似於中國古代的三國魏晉,世家門閥林立,三國割據,戰亂不休,北方的魏國和燕國打得火熱,而她所在的吳國則在長江以南,偏安一隅。然而吳國卻是三國之中最為富裕的,因為戰亂較少,很多北方人尤其是北方貴族都逃來吳國避難,本來底蘊不足,深受詬病的吳國,竟也成了仕林中人向往不已的地方。

醉春風是吳國都城臨安最出名的青樓,來往者非富即貴,柳柳想,她的“拯救者”或許就在這些人家裏,也正在長大,某一天就會騎著白馬,拿著寶劍,來解救淪落風塵的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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